「綜合維他命與乳癌風險有關」? 從三則新聞淺談醫藥報導

話說愚人節前一周在 American Journal of Clinical Nutrition（營養界權威期刊，SCI IF：6.6）刊出一篇使用綜合維他命與乳癌風險增加有關的文章，文章名稱為「Multivitamin use and breast cancer incidence in a prospective cohort of Swedish women」（中文：綜合維他命使用與乳癌發生率於瑞典婦女族群的前瞻性研究）。一時間幾家媒體加以報導。同時間我剛好與一位專業醫藥記者針對民眾對於保健食品的使用況調查有一番討論，越想越覺得茲事體大，再加上週刊邀稿，此文應運而生。

想比較的是三篇報導，限於版權及版面，無法全文照登。建議閱讀此文前先去以下網址印出全文。
1. 「吃綜合維他命乳房容易長腫瘤？」（中廣新聞；http://n.yam.com/bcc/international/201004/20100406140609.html）
2. 「吃綜合維他命 罹乳癌機率增19%」（聯合晚報；http://udn.com/NEWS/HEALTH/HEA1/5522323.shtml）
3. 「Multivitamins Linked to Breast Cancer Risk」（中文翻譯是：多種維他命與乳癌風險有關）（WebMD；http://www.webmd.com/breast-cancer/news/20100401/multivitamins-linked-to-breast-cancer-risk?src=RSS_PUBLIC）
為了說明方便，以下條列三篇文章重點：

第一篇
1. 婦女固定服用綜合維他命，乳房比較容易長腫瘤。
2. 瑞典「卡洛琳卡」研究院花了十年時間，追蹤三萬五千名中老年婦女的健康狀況。
3. 每天都吞一顆綜合維他命的婦女，得到腫瘤的機會比不吃的人高了兩成。
4. 他們強調，長腫瘤應該跟維他命的關係不大。
5. 研究人員說，會吃維他命的人多半是生活不正常的人。為了補充養分才吃藥。
6. 他們懷疑，腫瘤發生率高還是跟生活習慣有關。
7. 他們也擔心，綜合維他命會增加胸部組織，刺激腫瘤生長。

第二篇
1. 瑞典的最新研究顯示，每天服用綜合維他命的中老年婦女，罹患乳癌機率較其他女性提高19%。
2. 瑞典一項研究發現，追蹤超過3萬5000名、49至83歲婦女，並排除抽菸、家族病史、過重等危險因子，發現每天服用不特定品牌綜合維他命的婦女，罹患乳癌機率比其他婦女增加19%。
3. 推測可能是綜合維他命中含葉酸，會增加乳房組織密度。

第三篇（為閱讀方便，以下提供中文翻譯）
1. 研究顯示看似健康無虞的習慣可能實際上會增加罹患乳癌風險。
2. 研究對象是介於49到83歲、超過35000位的瑞典婦女。25.5％說他們有使用綜合維他命。
3. 整體來說，說自己有使用綜合維他命的婦女比沒有使用者有多出19％的機率得到乳癌。研究人員提供此數據前有先將研究對象的家族史、年紀、BMI、吸菸狀況以及酒精使用等可能影響乳癌風險的其他危險因子去除。
4. 此研究無法建立因果關係，但的確呈現出使用綜合維他命與增加乳癌罹患率的關聯。
5. 研究人員說綜合維他命增加罹癌風險可能有生物上的理由。在多種綜合維他命都存在的成分葉酸，可能會增加乳房密度，刺激罹癌風險。
6. 研究人員說有些研究認為鐵和鋅與罹癌增加也有關，但有些研究並未發現此相關性。
7. 研究作者以外的美國專家認為也有可能是其他會刺激罹癌風險增加的成分，只是並不知道是哪些成分。
8. 在此新研究中婦女並未提供是何種廠牌維他命的資訊，只單純回報是否使用綜合維他命。因此可能因記憶有誤，而有錯誤回報（包括是否使用、使用頻率）的可能。
9. 本研究顯示維他命E、C及B6與罹患乳癌風險增高無關；數據也顯示鈣有避免罹患乳癌的保護作用。
10. 美國專家建議：「如果正常飲食，或許不需使用綜合維他命。」；「與你的醫師一起討論飲食，以及你所避開的食物，也或許考慮針對這些缺乏的養分透過綜合維他命來補充。」；「我希望婦女還不要因此訊息而將綜合維他命全扔了」；「我們還需要進一步知道真實的情況。」
11. 美國另外幾位專家的綜合建議：「如果你真的想要吃，沒有理由因本研究的發現而停用。」；「當然，我會建議任何在乎此事的人了解到除了極少數欠缺某營養素的狀況以外，在健康或醫療上並不需要使用綜合維他命。」；「重點還是應該將食物視為日常生活中營養素的主要攝取來源。」；「我們知道綜合維他命補充品對於營養不良或欠缺某營養素的人來說是有好處的，但是更多並不代表更好」；「對於維生素及礦物質在正常範圍的人而言，補充綜合維他命丸未必會減少罹癌的風險。」

看完三篇重點摘要後，各位覺得未來類似報導，應該怎樣下筆比較好？
發表在期刊的報告共5頁，我從頭讀到尾，首先要指出的是我並未讀到第一篇文章的第4、5、6、7點內容。我會特別指出4-7點，是因為我不知道那些資料的出處為何，且內容有嚴重誤導讀者嫌疑。「長腫瘤應該跟維他命的關係不大」（研究人員沒有這樣說）；「會吃維他命的人多半是生活不正常的人。為了補充養分才吃藥。」（研究並未有此發現）、「腫瘤發生率高還是跟生活習慣有關」（研究也沒有此發現）。這三點都跟研究無關。

至於第7點「擔心...綜合維他命會增加胸部組織，刺激腫瘤生長」，也非研究發現，是在討論單元中作者引用其他研究發現使用綜合維他命及綜合礦物質與乳房密度（breast density）較高有關，並非「增加胸部組織」。我邊讀第一篇文章一邊流汗，若真如第一篇文章所述「增加胸部組織」，會不會某些女生為了身上那2粒，而硬吞綜合維他命一天10粒？

此外，第二篇文章的第2點與研究也有點出入。該研究結果是控制了年齡、家族史、BMI、抽菸狀況、酒精攝取量、口服避孕藥、停經後女性賀爾蒙製劑的補充、身體活動等可能會影響乳癌發生率的8個變項。並非第二篇文章第2點的3項而已。這部份，WebMD也只提到5個變項，都未呈全貌。

至於研究出處也有小問題，第一篇所述是由「卡洛琳卡研究院」所做，實際上是瑞典卡洛琳斯卡（Karolinska）研究院與瑞典某中央醫院（Central Hospital）一起合作所發表。至於其他問題，包括標題，且略過不提。

筆者認為提供給民眾參考的研究報導作者起碼應讀過原文後才下筆，下筆時也要注意以下：1. 註明研究出處。2. 說明研究對象 。3. 說明研究設計方法 。4. 說明研究中互相比較的對象。5. 詢問研究作者意見。6. 內容加入專家意見。7. 提供民眾具體建議 。8. 標題不聳動 。9. 最後經醫療人員審稿。上述內容不外乎我們平日教學時所強調的PICO，及實證醫學方法學所強調的基本觀念。

此外，閱讀此類報導時應注意「有關」（association；使用綜合維他命與乳癌發生率增加有關）與「因果關係」（causal relationship；吃綜合維他命會導致乳癌）是不一樣的概念。這話題有點遠，有興趣的上網查一下便知。

互相漏氣求進步，我無意指責任何醫藥記者，因為提出來老老實實討論，未來再寫的文章才能更客觀、完整。畢竟要用文字駭人一點都不難，難的是如何去避免。醫藥報導不應學習影劇八卦，駭人往往等於害人。

愚人節本應自娛娛人，看過「我不愚人人自愚」的報導，以及上述咬文嚼字長篇大論，藥師或許減少了些被文字誤導的免疫力？